如果说,在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任何真正爱你的人,当然,相对的,你也不爱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这样的生活,还值得继续吗?
某种程度上,日剧《不需要爱情的夏天》说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在第一回的开头部分,该剧的导演就用对比的方式,让我们了解到了这样一些信息:终日混迹于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娱乐场所,甚至从事着色情业的男主角白鸟礼治,本是个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的孤儿,因为这样的身世,他早早就成了一个不相信爱、只相信钱的人;至于女主角鹰园亚子,则是个刚过世的实业家的女儿。她的母亲和哥哥,在她只有四岁时就因家庭解体而离开了家,如今下落不明(其实她母亲早就过世了,而哥哥,不久也将死于一场意外)。
由此可见,无论对于礼治还是亚子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都是“除自己之外别无其他”的人生。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生存困境,对于因生病而双目失明、又继承了父亲巨额遗产的亚子来说,显然又会更严峻一些。毕竟,在玩世不恭的礼治身边,至少还有昔日恋人沙织的妹妹季理子以及把他当作偶像崇拜的小兄弟奈留真正关心他,哪怕他们喜欢的,其实只是那个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的牛郎礼治。而围绕在亚子身边的,却大都是一些不怀好意地算计她的财产甚至不惜置她于死地的人:比如曾是亚子父亲的秘书,本想通过照顾她成为鹰园家新的女主人,最终没能达成心愿的女管家笑子;曾被亚子父亲内定为其未婚夫,但实际上已有相恋女友且企图谋夺鹰园家开办的公司的青年才俊五十岚彰;亚子的青梅竹马小枫虽然无意从她那里获利,却总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待变得越发不幸的她;至于鹰园家的律师真壁,虽然看起来忠心敬业,但总是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可靠(从他居然觉察不到笑子和五十岚的真实想法以及错把礼治当成亚子的哥哥带回来便可见一斑)。
为了摆脱这种完全陷于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生活,亚子抱着复杂的心情等待真壁找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礼慈。之所以说复杂,从她第一次见假礼慈(也就是礼治)时让他下不来台就可略知一二。亚子会冷酷地摔坏哥哥珍藏多年的音乐盒并且用盲杖在礼治的脸上狠狠地划出一条伤痕,或许并不是因为出于怀疑,而就只是对于不确定未来的忐忑。毕竟,如礼治之前对只敢写信、不敢回家和妹妹见面的礼慈所说的,分别之后,“人生有太多变化了吧”,因此,谁知道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做亲密无间的兄妹呢?
而礼治,在表面无限风光的时刻,命运突然急转直下,甚至因一个被他骗过的女人而锒铛入狱。出狱后,他赫然发现,在原本如鱼得水的地方居然再无他半点立身之处,而且,他还背上了7亿多的巨债。在走投无路之前,他或许没想到,那个在他被警方捉走时阴差阳错地死于车祸的礼慈,居然是他生命里的贵人。除了冒充礼慈去鹰园家骗他的妹妹,他一时显然也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于是,在无意中害死了亚子唯一的亲人之后,礼治又打算夺取她在这世上仅存的傍身之物,也就是钱。当然,还不止,如果必要的话,他肯定还会要她的命。
不过,无论是生活在现实的黑暗中、自觉从未感受到身边人真正爱意的亚子,还是甫一出场就说出“我想人总希望可以去好好爱人,也希望能被某个人打从内心深爱着。这里是欲望城市,而我,正在掩饰这种欲望。”这样的独白、内心世界没有一丝光明的礼治,在初次见面时,大概都没想到,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一场所谓的命运的邂逅。而正是因为某种特质上的相似,所以,相互间的吸引也就变得不可避免,哪怕亚子一直都不信任这个从天而降、巧舌如簧的“哥哥”,甚至想用钱把他打发走;哪怕因为还债的时间限制以及讨债人的如影随形,想速战速决的礼治也曾数度对亚子起过杀心。
在第三回里,当失去了征服对方的耐心的礼治欲将亚子推入疾驰而来的快车下面时,却反而先听到亚子平静地说出“哥哥,请你杀了我”这样的话。看着毫无生之欢欣、流着泪的亚子,那一刻,一脸震惊的礼治或许会觉得,虽然他时常说自己绝对不会死,再怎样也能活下去,其实生之愿望,也未必就比这样的亚子来得强烈。
毕竟,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是人,都会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一直到死的那一刹那之前都希望可以过着幸福的日子,哪怕会被自己对生活抱有的那些期望毁灭,又或者如他自己说的,因为相信了别人却遭到背叛,于是最终只能怀着恨意死去(而且,恨的还是“相信别人的自己”)……但如果一直以来就不曾真正被爱过也不曾真正爱过别人,而所谓的幸福更是遥不可及,那么,拼命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向礼治表露了自己最本真的生活态度之后,亚子渐渐开始相信和依赖礼治,而礼治也渐渐放弃了杀害她的念头。尽管知道亚子在明白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绝对不会给他那么一大笔的钱,也知道自己的死期更近(只剩一个月了),他还是拼命为因以前耽误了治疗而只剩下五个月寿命的亚子四处寻找能救活她的医生。或许,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从能为对方着想开始,毕竟,那是抛弃了“只爱自己”的人生的关键第一步。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样的金钱至上的年代,某种程度上,相信钱确实比相信某个人的爱来得更稳当、更实在:某个人可能会背叛你,钱却不会。所以,在第一回里,礼治总是不停地骗女人的钱,然后用这些钱去挣更多的钱;而亚子,也谨慎万分地守着父亲留下的遗产,毕竟,没有钱的话,她的生活根本就无以为继。至于没有信任、没有爱的人生,那又怎样呢?有当然是好的,没有,也还是能活下去,顶多也就是像礼治说的,“最后连一样东西也得不到,朝着死亡而去。” 对于不被命运眷顾的人来说,谁还有闲心去追究生活的意义?那怎么看,都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
我发现,在这部主要出场人物很少的电视剧里,除了亚子那个憨厚迟钝的哥哥礼慈还算单纯善良之外,基本上都是些颇有心机的人(当然,即便礼治和拓郎他们的职业远谈不上高尚,也不能说他们就是坏人,大家不过是生活在社会低层的边缘人罢了),所以,他们总是显得有些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不过,在某些特殊时刻,也能很平静地说出一些异常残忍的话。最典型的,莫过于亚子和笑子在新娘礼服试衣间里的那一场对话。亚子直截了当地声明自己早就知道身边的人都在说谎,然后说她希望死后能穿着这套新娘礼服入殓;卸下温情伪装的笑子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她,淡淡地说,好啊,那就这么办吧。当时我想,如果我是亚子的话,大概也会选择至死都活在谎言之中,毕竟,这样赤裸裸的残酷真实,确实会令人从头冰凉到脚。
不过,虽然是这样一个充斥着谎言、算计和死亡的灰暗故事,编剧还是给了一个相当光明美好的结局:亚子治好了病,且重获光明;礼治虽然之前在医院里被奈留刺伤了,却没有死;笑子又回到了鹰园家,继续照顾亚子,且似乎终于成了被亚子认可的家人……最后的最后,一直在寻找礼治的亚子,终于在季理子的提示下,在机场截住了要离开的礼治,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的结局确实有些不太现实,不过,在生活中未必就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故事,虽然我们也知道,哪怕就是王子和公主,也未必就能如童话的最后部分说的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何况主人公还是一个游戏人生的牛郎和一个敏感多疑的千金小姐。
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在某年的夏天,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真的有那么两个不被命运眷顾的人,因为相遇且爱上了对方而重获新生。就算这只是个虚构的故事,也多少给人以希望,而希望正是我们人类生存所必须的,所以,又有什么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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